確保網路自由開放,將有助於支持勇敢的中國抗爭者
作者:契恩.韋斯坦森和代安玲
2022年11月底,中國網路上充斥一片憤怒、哀悼以及不可置信。觸發這一切的,是發生在中國西方新疆自治區首府烏魯木齊的一場大火,在這場大火中,至少十人在一棟高樓中喪生,而嚴苛的防疫規則很可能限制了受害者和救援者的行動,新疆民眾──包含維吾爾族人在內──走上街頭抗議。
許多網路使用者繞過中國官方的審查機制(所謂的「防火長城」),在推特和Instagram等被封禁的平台上分享相關資訊。全國各地的人們參與了一場去中心化的運動,運動內部有並不互斥的不同訴求:為烏魯木齊受害者哀悼,要求解除當局清零政策下的嚴苛管控,以及抗議嚴格的政治控制,而這場運動,造就了數十年來對中國共產黨統治最公開的挑戰。
這樣的事件之所以令人訝異,主因之一在於,中國網路平台上能討論政治敏感議題的空間不但微小,而且持續萎縮──當局多年來的策略,就是要加強管控國內的網路公司,而網路空間緊縮正是這項策略的後果。中共當權者現正努力填補漏洞,防止近期這樣的活躍運動在未來再度重演,對此,國際社群應該竭盡所能,確保全球網路仍能提供空間,讓中國人民可以發聲表達異議。
向網路審查員說不
烏魯木齊大火後,儘管中國政府對網路的控制相當嚴密高壓,公眾的憤怒仍然迅速爆發,並在社群媒體上廣泛傳播。通常,網路使用者如果分享被封禁的資訊,或者分享對當局的批評,就會面臨審查、騷擾,並被威嚇、終於沉默,但是,中國的各家網路平台,一開始難以應付大火相關的大量影片和訊息──在疫情初期,李文亮醫師過世時,公眾的反應也造成類似的狀況。
此外,在運動蔓延之際,中國用戶也使用有創意的方法規避審查。舉例而言,在微博上,人們透過「A4」和「白紙運動」等hashtag聲援本次運動;這兩個hashtag所指的,是在這場運動中,抗爭者手持空白紙張,抗議政府對言論自由鋪天蓋地的控制。
而國內的人們不只在中國平台上與審查者週旋,也開始使用虛擬私人網路(VPN),藉以觀看並分享不受審查的抗議相關資訊;虛擬私人網路這項工具,可以繞過防火長城,而在中國受到嚴格管制。由海外中國人所經營、頗受關注的推特帳戶,也成為向更廣大網路世界傳播影片和照片的集散地;在Instagram上,本來只是用來張貼迷因的頁面,也成為群眾共同提供運動相關資訊的空間。
不過,最終審查者還是找到了方法:用戶想出各種聰明而隱晦的hashtag,但也都一一開始被微博和其他平台封鎖;另外,中國的網路管制單位「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」也命令社群媒體公司雇用更多審查者,專門聚焦在打壓關於反清零抗議的相關討論,並且清除用戶所張貼的、任何提及虛擬私人網路的內容。
加緊控制中國網路公司
儘管近期興起的異議,確實可能讓官員措手不及,但中共已經持續加強審查系統,防免長期可能出現的挑戰。近來,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和其他管制單位,都加強了對於中國各家科技公司的管控──這些科技公司鉅額的財富和龐大的影響力,逐漸被中共視為對其權力集中的挑戰。相關單位借助財務及反壟斷等監管權力,公司只要被這些單位認為沒有充分跟隨政府的號令,就會被科以巨額罰款,應用程式也可能從網路商店中被下架,以作為懲罰。這樣的肅清,會使像反清零抗爭這樣的網路上動員,面臨從未曾有的困難。
中共當局也採取了一些行動,證明他們希望審查體系可以跟上科技的發展。舉例而言,2021和2022年上路的管制,就將矛頭對準「向社群媒體使用者傳播內容或廣告的自動化系統」;新的管制要求中國網路平台發展出一套內容推薦系統,必須能排除「違法與不良信息」,堅持「主流價值」導向,並傳播「正能量」,弘揚「社會主義核心」原則。本來,用戶雖然可能不會自己找到一些具批判性的內容,但演算法會讓這些內容來到用戶眼前;現在,演算法系統的設計,就將以避免這件事情為主要目標。
此外,還有一些管制的目標在於削弱匿名性,觸發寒蟬效應。2021年頒布的一道管制,要求中國社群媒體平台,對於所有在中國國內的網路用戶貼文,都要顯示用戶所居住的省或市,而位於中國外之外的用戶,貼文上則會標註用戶所在的國家。微博在一則貼文中解釋這項改變,聲稱有一些用戶偽裝成當地人、參與關於爭議議題的討論。
上個月實施的另外一系列管制,限制人們能如何在其他人的貼文下留言,將使線上討論進一步受限。對於有留言權限的用戶,各家平台必須落實實名登記;此外,平台還必須對討論串採取新的內容管控措施;如果不遵從,最終可能導致平台關閉。過去,討論串是中國民眾少數可以交換意見、提出批評的空間,但這樣的機會也在萎縮當中。
在全球網路上保護中國異議
各個民主國家的政府,以及國際科技公司,為了支持勇敢發聲表達意見的中國抗爭者們,應該採取措施,確保人們能夠使用自由且開放的國際網路。
首先,各國政府應該加強支持研發可以繞過「防火長城」等審查系統的工具,尤其將重點放在做到對用戶友善,並且為高風險環境設計。此外,也應該開發相關計畫,讓公民社會組織能將這些工具送到需要的人手上。
此外,面對中共嘗試在國際層次上侵蝕全球網路,各民主國家應該予以反制(中共侵蝕網路的作為,自由之家的《2022年網上自由》報告有詳細說明)。中國外交官夥同與中國政府配合的公司,嘗試將他們「數位威權主義」的控制模式行銷給其他政府,並且展開遊說,希望能使「負責設定技術和其他標準」的多邊組織採行這套模式,中國的趙厚麟主政下的國際電信聯盟(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 [ITU])就是一例。
各國民主政府至少應該在多邊組織中發展出共同策略,防堵數位威權主義的影響。網路自由同盟(Freedom Online Coalition)聯合想法一致的政府,保護網際網路上的人權,像這樣的組織,就可以主導外交上的協調,對抗中國嘗試使全球網路裂解的嘗試。國際電信聯盟現在改由美國的多琳.保丹─馬丁(Doreen Bogdan-Martin)秘書長領導,也可以抵抗中國推行的政策。尤其值得關注的,是一些會根本改造「國際上不同網路如何連結、進而構成全球網際網路」的政策──假如華為對於「網際網路通訊協定」(IP)的新提案(或模仿這項提案的其他提案)獲得採行,就會從根本上瓦解現有的連結方式。
第三,各間國際科技公司應該要做好準備,捍衛中國人民自由表達的權利,以及尋找並獲得可靠訊息的權利,尤其當抗爭發生時更該如此。在反清零的抗議中,自動化的中文機器人帳號成群結隊,掛上與抗爭有關的hashtag,海量張貼色情和伴遊廣告。雖然這樣的做法與先前一些國家支持的假資訊行動相仿,至今為止還沒有這個行動確實與政府相關的明確證據。推特回應這波「訊息洪水」的速度緩慢,據報可能是因為推特公司近期大量裁員,傷及其整體對抗內容扭曲的能力。
服務國際受眾的科技公司必須維繫足夠能力,以回應可能危及平台是否仍然良善的威脅,這點事關重要。要做到這點,科技公司必須要確保專責「信任與安全」、「人權」和「各區域所需」的各團隊人事無虞,並且進一步投資這些團隊所需的內部基礎設施,讓這些團隊能夠彼此協調,回應中共操縱的嘗試。除此之外,各公司也應該展開創新,確保封閉國家中的用戶仍能以安全、保密的方式使用他們的產品,比如嵌入點對點加密,並且使用代理伺服器(proxy servers)。
上千萬中國人從反清零抗議中看到的,是他們在線上和線下的集體發聲確實有力量。在十二月,面對公眾壓力,儘管許多嚴苛的防疫禁令直接與國家主席習近平相關聯,但政府仍放寬了許多嚴苛的防疫禁令。在中國,如自由之家的「異言網」所呈現的,集體表達異議並不真的罕見,但這些抗議很少直接挑戰中央政府,而中共高層讓步則又更為少見。
國際社群能藉由確保全球網站自由且可用,為中國人民、乃至其他生活在威權政府的防火牆下的人民,提供建立團結、發起運動的工具,並藉著運動,挑戰那些讓他們無法享有各項基本自由的機制。
契恩.韋斯坦森是自由之家科技與民主的資深研究員。代安玲是自由之家中國、香港和台灣研究的資深研究員。